□ 徐靜
當灞河源頭的冰層裂開第一道細微的縫隙,春的使者便揣著用山桃花汁書寫的信件,在秦嶺褶皺間悄然奔走。這些帶著松針清香的信箋,藏在迎春花鵝黃的蕊心,隱于解凍溪水的叮咚韻律,抑或是農家人播種時揮灑的汗珠里,將春天的消息傳遞到每個翹首以盼的心靈深處。
驚蟄那日,背陰山崖的冰棱仍如水晶簾幕般懸掛,向陽坡地的迎春花已換上嫩黃裙裝。她們挨著村舍籬笆蜿蜒生長,在古老的石橋旁肆意綻放,纖細的枝條上綴滿了黃金鈴鐺,在料峭的寒風中輕晃,仿佛在溫柔地叩擊著冬天的門環(huán),宣告著春天的臨近。
方婆婆蹲在田埂邊,布滿皺紋的手撫過花瓣,如同撫摸歲月的紋路。她微微瞇起眼睛,輕聲說道:“花開三日后,灞河的冰就該化咯。”果然,第三日冰層下傳來“咔嚓”的輕響,沉睡的溪流蘇醒過來,唱著《詩經》里的歌謠奔向遠方,仿佛在向世界訴說著春天的故事。
春分細雨飄落時,青石板老街濺起的泥點是春天的鼓點。屋檐水順著瓦當?shù)温洌纬删К摰闹楹?,斷了線般滾落。田埂邊濕潤的泥土散發(fā)著陳釀般的氣息,蚯蚓在其中書寫著古老的楔形文字,記錄著春天的最初篇章,這些文字里,滿是春天的生機與希望。
郝大叔戴著斗笠在自留地忙碌,膠鞋踩出的“吧嗒”聲與雨聲合奏。他埋下洋芋種子的動作如同在泥土里繡花,每粒種子都是寫給秋天的情書。“春雨貴如油啊!”郝大叔直起身子,望著遠處煙霧繚繞的山峰,聲音里裹挾著泥土的厚重,更蘊含著對土地深深的敬畏。
清明雨后的山林是塊溫潤的碧玉。竹林深處,鮮嫩的竹筍頂著褐色的筍殼破土而出,如同大地舉起的毛筆。田埂上,蒲公英黃花開成繁星,蕨菜在青苔石縫間舒展卷曲的嫩葉,仿佛在認真地臨摹春天的圖譜,努力描繪出春天的模樣。
馬嬸挎著竹籃帶孩子們采野菜,手指在草叢間翻飛如蝶。竹籃里薺菜與馬齒莧疊成翡翠塔,孩子們追逐蝴蝶的笑聲驚起山雀,那雀鳥振翅的聲響,也融入了這場春日狂歡。“回去做薺菜豆腐羹。”馬嬸的話語里,滿是山泉水般的清甜,還有對生活最樸實的熱愛。
谷雨時節(jié),灞河的水位明顯上漲了。清澈的河水倒映著岸邊的青山和綠樹,宛如一幅美麗的畫卷。河面上,一群鴨子在歡快地嬉戲,它們時而潛入水中,時而浮出水面,濺起一片片晶瑩的水花。河邊的蘆葦叢中,不時傳來鳥兒清脆的鳴叫聲,仿佛是在為春天的到來而歡呼。
老周頭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,靜靜地聆聽著溪水的聲音。他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因為他知道,這潺潺的流水聲,就是春天最動聽的旋律。“再過半個月,河里的魚就該產卵了。”仿佛是在和春天對話,又仿佛是在和這片養(yǎng)育了他的土地交流。
當最后一縷春風拂過山崗,灞源鎮(zhèn)的春天已經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。不知誰家的收音機里傳來秦腔唱段,蒼涼的曲調在山谷里回蕩。老周頭忽然覺得,這滿山遍野的春色,這灞河日夜不息的濤聲,何嘗不是一封永遠寫不完的信?它從遠古唱到如今,從山里飄向遠方,把春天的故事,一遍又一遍地訴說給那些懂得聆聽的人……
編輯: 張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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