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周桂芳
又到了父親節(jié),一個沒有父親的父親節(jié),我的鼻子就一陣酸,涌出淚來。
也許一切只有失去了,才會覺得珍貴。父親健在時,年少的我不知愁滋味,更無法體會愛有多深、情有多重。如今,物是人非,每每觸景生情,多愁善感起來。走在街上,看到與父親模樣相仿的人就會想起父親;看到開車的老師傅總倍感親切。我知道,我的心靈深處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——我的老父親。
父親一生勞碌奔波,為家、為兒女辛苦勞累,讓我從小過著衣食不愁、無憂無慮的生活。兒時,在物質、生活、學習上,我都有著農村孩子所沒有的優(yōu)越感。垸子里的小伙伴們無不羨慕我的新書包,饞我的紅蘋果,念著我家神奇的電視機。但那時我和父親的感情是生疏的,我從沒有在父親的面前撒過嬌,從沒有跟父親嬉戲過、親昵過。因為父親一年到頭都是忙碌的,每天天還沒亮,他就踏著晨霧出車去了,晚上夜深人靜時才回來,囫圇吞棗地扒完母親為他熱的飯菜,洗完上床就呼嚕連天了。
有一段時間,我竟有點責怪父親。那是我中專即將畢業(yè),學校準備保送我到北京上大學。電話打到父親單位,父親驚喜高興之余,有點發(fā)愁,因單位不景氣,貨車生意不好,經濟拮據,下不定決心竟錯失改變我一生前途命運的良機。那時,我每天不言不語,以淚洗面,若有人問起,更是滿腹怨恨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眼看著好多成績不如我的同學一個個春風得意,靠著父母的關系面子找到了如意的工作,而我上學不成工作又無望,不僅怨命運不公,還埋怨父親的無能。父親只是默不作聲,一味忍受。暗地里,一向憨厚、老實、正直、要強的父親卻到處花錢托人找門路,請客送禮,但一個個都石沉大海,白白花了很多冤枉錢不說,最重要的是丟了父親一向看重的臉面。那一段時間,我明顯感覺到父親的無奈與痛苦。那個灰色的七月讓我清醒地認識到,我只是個平凡人,家里已不再寬裕,我也不再有什么優(yōu)越感,一切必須靠自己。從那時起,我就學會了自力更生,去農村小學當過代課老師,走村串戶推銷過三株口服液,爬上七八米高的架臺上幫人畫過宣傳畫……在生活磨難中,我開始慢慢懂得了父親的辛苦,理解了做父親的不易,并開始懊悔我的那些責怪和怨恨來。
終于分配工作后,父親每出車經過我所在的小鎮(zhèn),經常會耽擱一會兒,來看看年幼的女兒,可每次總是無功而返,因為我經常下鄉(xiāng)。有一次好不容易碰上,我硬留下父親吃了飯再走。因沒錢下館子,只能上食堂打點飯菜,本想叫食堂炒兩個菜,父親卻一再推托說吃不了多少別浪費錢,碰巧,食堂有客人也騰不出空位來,只好作罷。記得那天只有一碗白飯、兩個少油的素菜,父親卻吃得津津有味。在吃飯間,我無意間望著父親:一身青灰色的舊工作服,沾著幾點油漬;頭上的白發(fā)又添了許多,在正午的陽光下白得扎眼;額上的皺紋密密麻麻,一雙眼睛布滿了紅血絲,眼袋像腫了似的明顯突起。父親老了,真的老了。其實,那時父親并不老,才五十歲,按說還是壯年,卻為兒女辛苦奔忙,被歲月無情地催老了。
這是父親一生中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吃他女兒買的午餐,也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請父親吃的一頓飯,一頓最簡單、最平常的飯。就在這一年的深冬,父親突發(fā)腦溢血去世,而我卻未能在他身旁送終。聽說,父親臨走前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念著我的名字,一直到最后……
從那一刻起,我就欠下了一筆情債,一輩子也還不清的情債。
編輯: 張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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