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親民和他制作的板胡。

　　記者 孫歡/ 文 記者 尚洪濤/圖

　　一把板胡，一曲秦音，于一個家族，是百年的傳承，于一個人，則是從稚氣孩童到古稀白頭的堅守。

　　今年71歲的王親民，是西安市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秦腔板胡手工制作技藝代表性傳承人，其家族制作板胡的技藝從祖父王芝春到父親王彥芳，再到王親民這里，已經(jīng)傳了三代。音色高亢、明亮的板胡，是秦腔音樂的靈魂，板胡奏出的音調(diào)時而委婉纏綿，時而慷慨激越，也奏出了王親民一輩子的酸甜苦辣以及與秦音相伴的守藝“樂章”。

　　世紀歲月中 板胡之音聲聲傳

　　“一把上好的板胡是用椰殼做琴筒(也稱琴殼)，這是最核心的‘音箱’部分，小葉紫檀做琴桿，看似結(jié)構(gòu)簡單，制作起來卻有上百道工序。為了配合不同的戲曲音色，板胡又細分出了秦腔板胡等十余個種類。”王親民說。

　　走進王親民的家，大小不一的制材陳年老料、一把把精致的板胡古琴，將原本就不大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，留下只容一個人通過的狹窄通道。這些木器是王親民一生的朋友、生計和心血，也有著他最深沉的情感寄托。

　　王親民生長在一個制作民族樂器作坊的家庭里，他的爺爺是享譽西北、有“胡胡王”之稱的王芝春。從王親民記事起，他就開始幫母親整理馬尾，幫父親拉弓子。“從那時起，我的腦海里就印下‘干一行愛一行’的信念。”王親民說。

　　王芝春在清末時以“西京全儀合”為號，開了當時長安城中唯一一家樂器行。彼時正是戲曲興盛的時候，再加上王家秉承“勤，慎，謙，清”家訓，以誠待人，以善待物，以精待業(yè)，以質(zhì)論價，“西京全儀合”很快聲名遠揚。愛好聽戲的于右任，經(jīng)人介紹認識了王芝春，二人交情深厚。1936年，于右任和王芝春商量，為店改了名，并親自為新店題匾“永盛齋樂器行”。

　　作為家族的第三代傳人，王親民5歲起便跟著父親學習板胡制作，12歲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把板胡。高中畢業(yè)后，王親民被分配到西安木材加工廠，后又進企業(yè)從事木材檢驗工作，他由此練就了一雙“火眼金睛”——這些年，他為板胡制作選擇木料時非常挑剔，甚至到了“苛刻”和“軸”的地步。

　　幾年前，王親民專程遠赴海南，為自己制作的琴筒挑選椰子殼，看形狀、看大小。他在椰林旁扎起帳篷，天天吃方便面，一挑就是一個月。最終，從過手的20萬個椰殼中挑出800個滿意的，而其中達到王親民眼中“精品級”的只有40余件。

　　百磨千鑿里 有精益求精的執(zhí)著

　　從“選料”開始，制作秦腔板胡這件事用王親民的話來說，是“最簡單，卻也是最復雜的事。”

　　說簡單，大概源于那百余道程序在幾十年的歲月中早已被王親民熟稔于心;說復雜，是即使再熟練，每一道工序依然絲毫不能有差池與含糊。

　　王親民制作的板胡，多以紅木、小葉紫檀等名貴木種做桿子。僅桿子，就要經(jīng)過刨方、畫線、磨圓、打磨、打眼、燙眼、粘骨頭等多道工藝。此后的制軸更是繁瑣，軸子要先砍，不能鋸，砍好形要反復挫與戧，細細打磨，軸子有6瓣、8瓣、24瓣、32瓣之分，還有麻花狀，做好之后粘“骨頭”美化。至于椰殼制作的琴筒部分，也是絲毫不含糊，“要經(jīng)過鋸、刮毛、打磨等多道工序。”王親民說。

　　鋸口、磨平、掃鏜，刮殼子、修形、粘板、鋸邊、打磨、打眼、燙眼、定音、組裝、上弦……王親民將自己家里3平方米左右的小陽臺作為工作室，每天一待就是12個鐘頭。

　　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，王親民的雙手也猶如被金屬工具“打磨”過了一般，老繭疊著老繭，掌心如鐵般堅硬。他用最傳統(tǒng)的手工技藝制作出一把把帶著祖輩傳承基因的秦腔板胡。這些音色明亮、高亢、具有強烈的穿透力的板胡，載著秦腔中的秦風秦韻飛向舞臺，走向民間，甚至被國外收藏家收藏。

　　守技藝遵古訓 傳承匠心良心

　　在時光的滋潤下，王親民的手藝爐火純青，但面對日漸加快的社會節(jié)奏，一個月才能“鍛造”出一把板胡的純手工老手藝，受到機械化制器的巨大沖擊。

　　機器生產(chǎn)板胡效率高、價格低，手藝人的板胡技藝如何在時代沖擊下站穩(wěn)腳跟?王親民堅定地認為：“要守得住初心、匠心和良心。”在百余年的時光中，因為各種原因，王親民的家庭遭遇種種變故，老人如今生活非常清貧。但即使如此，他依然嚴守幾代人總結(jié)的木料選材方法、儲存經(jīng)驗以及板胡制作要領，在制作板胡時從未忘記過“勤，慎，謙，清”的家訓。

　　創(chuàng)新和研磨，也是王親民認為在非遺傳承中必不可少的，“這么多年來，我除了在民族樂器制作環(huán)境中汲取祖輩傳下來的經(jīng)驗，還自修了木材學、木材工藝學、音樂物理學和民族樂器制作相關的大學教程。這些領域打通琢磨，使我在工作中深知制作一件民族樂器，需要的是人與植物的對話。制作一件樂器，不僅要做出形，更要考究演奏者對音樂的理解，表達作曲者的內(nèi)心吶喊和樂曲的感情釋放，如果音樂沒有各地方、各民族的地方特色和味道，那聽音樂的觀眾將不會花銀子去浪費時間，所以做樂器是品人生、品味道，更是高臺教化，如做不到此三點，不如改行。”王親民認真地說。

　　在采訪中，被王親民反復提及的一個詞是樂器的“味道”，在他看來，那些經(jīng)由手工匠人淬煉打磨的民族樂器，是機器生產(chǎn)永遠無法取代的，“我家是西安這一行的老字號，作為‘胡胡王’的后人，再窮也不能毀名譽，否則對不起先人，更對不起世人。作為非遺傳承人，我深深地明白身上的傳承責任和聲譽責任。”

　　王親民說，自己已是古稀之年，如今，除了從藝、守藝，自己最關心的事還有傳藝，“在有生之年，我希望把這項技藝挖掘整理，用文字和圖片的方法記錄下選材方法和制作要領，讓幾代人總結(jié)下的經(jīng)驗得以保存，也是我此生為社會作些微弱的貢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