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原縣大程鎮(zhèn)荊中村,位于關中環(huán)線與西韓公路交匯處,地處三原、富平、閻良三縣交界,跟四村相鄰,村內道路“三縱三橫”,四通八達,人流量大。
似乎一夜之間,這個熱鬧的小村莊一下就變得安靜起來——以年初二為分水嶺,之前是歡歡喜喜過大年;年初二開始,形勢陡然嚴峻,城鄉(xiāng)公交停運,進村的所有路口被連夜管制。盡管大部分家庭齊裝滿員,但全都大門緊閉。3對新人推遲了婚期——有一家甚至已經備好了酒席,一場白事簡單操辦——除了自家人,沒驚動村里任何人。
雖然沒發(fā)現(xiàn)確診或疑似病例,但疫情防控并無例外。作為防疫體系的“最后一米”,荊中村筑起一道道防線,將看不見摸不著的新型冠狀病毒擋在村外。
村道上的“交通管制”
在村民口中的“封村”之前,荊中村黨支部書記、村委會主任王宏利已經從鎮(zhèn)上和縣里感受到了緊張的防疫狀態(tài)。鎮(zhèn)政府連軸轉,沒人過年休假??h城也是如此。
大年初二,按照鎮(zhèn)里傳達的要求,荊中村開始了“硬核”的封閉式管理。
先是在村口實行“交通管制”:村干部手持測溫槍24小時把守入口,除應急救援車輛,外來車輛一律不能進村。
很快,村內其他4個主要路口也設了卡點。
最重要的東、西大門,分別由前兩任老支書坐鎮(zhèn)——“老馬書記”和“二馬書記”。
每天一大早,70歲的“老馬書記”馬烽煊騎上跟了自己幾十年的“老伙計”,一輛老式“二八”自行車,后座上夾著一個小凳子,直奔跟太和村交界的“東大門”。當了41年村支書,“老馬書記”人在路口一坐,不怒自威,一些試圖“越界”的村民遠遠看見,便自覺折返。
“我們的工作是確保本村人不出村,外村人不入村。”“二馬書記”馬積水,在跟小王村一路之隔的“西大門”入口處設置了三道“防線”。
他帶著4名黨員,設立了卡點,這是第一道;旁邊立上警示牌,是第二道。
第三道“防線”是巡村。
馬積水家離“西大門”不遠,加上27年村主任及3年村支書的經驗,村民喜歡什么時間外出、哪些人習慣從西口過,他都了如指掌。
馬積水知道,下午6點晚飯后,到晚上10點睡覺前,村民最喜歡三五成群外出“放風”。每到這個時間,馬積水便騎上摩托車全村“巡邏”,挨個勸返外出閑逛的村民。
對此,王宏利形象地總結了3句話:減少回來的,控制入村的,看住村內的。
當然,最有效的“防線”還是村民自覺。王宏利清楚,作為防疫體系的“最后一公里”,荊中村面臨的任務細碎、繁雜,需要每個人的耐心和自覺。
比如,對全村8個村民小組,534戶2127人的“地毯式”排查。外地返鄉(xiāng)人員是排查的重點,湖北、武漢疫區(qū)回來的人員是重中之重。每天上午9點前,王宏利要向鎮(zhèn)上報送排查情況。
排查結果,外省返鄉(xiāng)人員69人,湖北返鄉(xiāng)人員9戶14人,與湖北返鄉(xiāng)人員有接觸史人員38人。
村上不僅要掌握這些“重點保護對象”的聯(lián)系方式、近期行動軌跡,并逐人建檔,村干部和村醫(yī)每天早晚上門測量體溫,掌握健康狀況,督促他們“居家隔離”14天。
還有一個問題迫在眉睫:封村了,這2000多名村民咋買菜?
王宏利和村“三委”合計了一下,決定就在村部附近的小商店設一個臨時供菜點,既解決了大伙的買菜難題,還能“消化”一部分本村的大棚菜。
特殊時期,村上專門規(guī)范了售菜現(xiàn)場的秩序:買菜的人必須戴口罩,排隊的人與人要相隔1.5米,還不許上手挑菜,由老板任娜帶上一次性手套統(tǒng)一挑揀、裝袋,保證少接觸、少污染。
晚上11點,新疆回來的村民張陸家里沒人,得安排人去縣上接;有村民摔傷了,她趕緊聯(lián)系縣醫(yī)院;村民的快遞只能送到村口,她想辦法給捎過去;值守干部的吃飯問題要考慮,春耕、春灌更不能耽誤……
盡管“處理的都是瑣事,不值一提”,王宏利依然感覺,要保護好一方村民,責任重大。
疫情之下,人的情緒被放大了。
王宏利除了調解村民之間的糾紛,更要兼顧隔離人員情緒疏導。
“要排查更要保護。”在王宏利看來,預防“對立氣氛”形成和鼓勵村民有情況及時報告同樣重要。疫情像一場考試,考的不僅是臨場應變,更是支部長期積累的凝聚力。
李朝英在大棚管理黃瓜 高偉 攝
每個人都是一道防線
一頂里外包了三層塑料膜的帳篷、一個6平方米的鐵皮活動房、一塊警示牌,組成了荊中村防疫的前沿陣地。
帳篷是鎮(zhèn)上發(fā)的。說是帳篷,其實只有四根鋼管撐住一個頂,四面漏風。盡管如此,王宏利依然很感激。她知道,鎮(zhèn)上物資也很緊缺,并不是所有的村都能第一批領到帳篷。
但白天還能湊合,夜里氣溫都在零下,值守干部裹著從家里抱來的厚被子,依然冷得直打顫。
王宏利看到不遠處的溫室大棚,有了辦法:她從喜豐膜廠借來一些廢膜,兩層白膜、一層黑膜,讓人把帳篷包得嚴嚴實實,隔風又保暖。
活動房是翌盛航空科技公司提供的。王宏利記得很清楚,“剛好擋住了正月初五那晚的大風。”
做空調生意的村民拉來了一臺空調,有人送來了自家的電暖氣,還有人拿來了桌椅、電磁爐、鍋碗……這個臨時的值守點慢慢不那么“臨時”了,越來越有“家”的模樣。
帳篷里掛著的6件防護服,是全村最“高端”的防護裝備。黨員張勛托了做醫(yī)療器械生意的朋友,從年前開始聯(lián)系,直到大年初六才拿到手。“村干部日夜值守保護我們,我們也有責任保護好他們。他們要是倒了,村子的大門也就倒了。”干污水處理工程的張勛,還從自家倉庫拉來次氯酸鈉,稀釋后代替酒精消毒。
資源有限,只能分給最需要的人——經常入戶和外出采購的干部,以及3名在村口值守的女干部。一次性的防護服,也變成了“永久牌”:穿完拿酒精擦一遍,再接著穿,作用更多體現(xiàn)在心理安慰上。
6件防護服中,張輝有一件。
張輝本是荊中村的村主任,后來王宏利“一肩挑”,張輝就成了副職。但村民依然親切地叫他“張主任”,改不了口的,還有王宏利。
干的還是那攤活,張輝并不在意身份的變化,依舊和王宏利配合得很好。村口值守,王宏利負責早8點至晚8點的白班,他便主動承擔了夜班。
年初二至今已有月余,張輝一直住在村部,中間只回家拿過一趟衣服,沒進門,隔著門跟媳婦叮囑了幾句,前后不超過10分鐘。這么做一來是為了趕時間,二來小娃還不到1歲,張輝擔心自己接觸的人多,萬一有事,也別把病菌帶回家。
每天12小時的夜班和對返鄉(xiāng)人員的適時監(jiān)控,張輝尚能應對。他更力不從心的,是捉襟見肘的口罩、酒精、消毒液等防護用品。
村民大都沒有提前囤口罩的意識,等反應過來,早已脫銷。別說專業(yè)防護口罩,有人連棉口罩都拿不出來。
所幸,鎮(zhèn)上緊急給各村撥了200多只口罩,稍緩了燃眉之急。雖然遠不夠全村的用量,但張輝清楚,“口罩難買,上級盡力了”。
為了給村上買防護用品,張輝發(fā)動了所有的朋友,跑藥房、聯(lián)系生產廠家、上網(wǎng)搶購。光口罩就前后買了三批——這只是到貨的,更多情況是,等待對方發(fā)貨期間,被告知沒貨,退回了訂金。
口罩一到,張輝立馬連夜分發(fā)下去,每戶8只,貧困戶多2只。
除了疫情耽誤不起,張輝不敢怠慢的原因還有,買口罩的錢,都是黨員群眾捐的。
年輕黨員馬峰捐贈1萬元和價值5000多元的蔬菜水果,馬積水發(fā)動子女捐款1萬元,身患重病的白彥孝硬是給王宏利手里塞了200元……每筆捐款及使用明細,張輝都記了詳細賬目,每天要發(fā)到村民群里“報賬”。
在荊中村,從黨員干部到基層群眾,每個人都成為疫情防控的一道防線。村里成立了黨員先鋒隊,27名黨員和18名志愿者,9名貧困人口都在防控一線。
村里宣傳車爆胎了,支部委員張五四和兩名積極分子主動開上自家車,大喇叭循環(huán)播放防疫通知。張五四還干起了“代購”,為出行不便的孤老戶和隔離在家的返鄉(xiāng)村民買菜送菜。大疫面前,“宅”成為“貢獻”的時候,他卻每天在村上開車160公里以上,微信步數(shù)過萬。
貧困戶劉建榮從幫扶對象變身疫情防控“急先鋒”。他負責全村垃圾清理,以及趙東組、趙西組90余戶的入戶消毒工作,身材瘦小的他背上50斤重的桶,挨家挨戶消毒,一背就是4個多小時。
88歲老黨員翁志勤在村口義務執(zhí)勤 高偉 攝
88歲的老黨員翁志勤,每天上午八點到村口值守,風雨無阻。
讓村莊早沐春風
在這場全國與病毒對決的大戰(zhàn)之中,一切被放慢,包括就近返工和回城返工的腳步。
有一筆賬不能細算,盡管生活似乎變化不大,但很多農村人群的收入都因為這場疫情,被迫降到了最低點。
王婭明的丈夫干了十幾年電焊,對他這樣的熟練工來說,只要愿意,就有活接,月入過萬元。相比往年,他在家多“閑”了一個月,但務工收入也泡了湯。
這些天來,除被疫情牽得焦頭爛額外,王宏利還在思忖著另外一件大事——如何守護好村民的“錢袋子”。
荊中村是外出務工大村,每年有300多人要出去。響應全省積極復工復產的政策,村里開始摸底每戶的外出務工需求。有固定企業(yè)去處,且企業(yè)方提倡復工的,村里組織這些人體檢、開證明,并做好復工期間防護的科普。
村轄區(qū)的兩家企業(yè),翌盛航空科技公司、幸福制藥廠已經復工,陸續(xù)回來的企業(yè)員工,王宏利都沒攔著,但關注的很緊,嚴格執(zhí)行隔離14天的規(guī)定。村上除了派專人負責每天的測溫防控,王宏利每天還會到隔離點巡視一遍。
小麥該春灌了,誤了時間,減產可不少。
往年的春灌,村里人都會成群結隊,在地里早早侯著。因為天冷,村民們便三五成群,點燃地里的一些秸稈、樹枝、草皮取暖。
但疫情防控不允許村民聚集。為了不耽誤春灌,村上提前把全村需要灌溉的農戶信息逐一列好,排好時間,跟村民打好招呼:今年春灌,一戶結束了另一戶才能去,管水員負責提前通知到每戶頭上。
王宏利發(fā)現(xiàn),這次被疫情所迫而想出的春灌方式,不僅效率更高,且多年點火取暖的陋習也得以解決,消除了火災隱患。
雨水節(jié)氣一過,51歲的殷荊峰可忙壞了:他和媳婦一大清早進棚,栽菜、拉弓、覆膜,每天得忙到下午三四點才能吃上一口飯。
好在,他沒有為十幾畝菜地的肥料發(fā)愁。
半個月前,殷荊峰就跟村上的干部打了招呼:十幾畝菜花和洋蔥得趕季種上,因為疫情影響,自己不僅缺人還缺肥料。
村干部跑前跑后,協(xié)調到了1噸肥料。但雇人種菜,王宏利沒有同意,一群人在棚里栽菜,防控風險太大。
殷荊峰也理解,況且這光景他也雇不來人。于是,往年雇人一天就干完的活,夫妻倆沒日沒夜干了十來天。
大棚蔬菜是荊中村的主導產業(yè)。往年,春節(jié)是蔬菜銷售旺季。可今年,眼瞅著一棚棚蔬菜長勢喜人,卻沒法變現(xiàn),菜農只能干著急。
王宏利帶著幾名村干部四處找銷路,終于聯(lián)系上了幾家大的經銷商。大多數(shù)菜農年前存下的菜順利出手,與往年相比,收入沒受太大影響。殷荊峰的4000斤白菜和4000斤白蘿卜賣了5000多元,雖說地里還有1畝多蒜苗沒賣掉,但還有20天的轉機。
村里還為春耕開了綠燈,每戶每天允許一人下地,去大棚掀簾、放風、摘菜、種菜。盡管依然是“出門戴口罩,下地測體溫”,但沉寂了一個冬天的土地開始熱鬧起來,村莊正在慢慢恢復生機。
編輯: 孫璐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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