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李坤
三爺爺?shù)男≡河珠_始落雪了。長這么大,我也不知道看了三爺爺院子里多少次陽春三月的雪。
三奶奶愛吃梨,三爺爺就在院子里圍著院墻種了一溜梨樹。十余年下來,梨樹枝繁葉茂,當(dāng)初拇指粗的梨樹早已碗口粗細,每年都能摘幾百斤的梨子。
這些梨樹是紅梨,結(jié)的梨子很大,兩個就有一斤多,梨大果核卻很小,而且肉細汁甜且脆。三爺爺不止一次驕傲地說,這是他精心呵護的結(jié)果。
三爺爺對梨樹絕對稱得上愛護有加。上農(nóng)家肥、修剪枝條、打藥除蟲……每一項工作三爺爺都親力親為,務(wù)必做到精益求精。他用心去讀懂每一株梨樹,從風(fēng)華正茂到知天命,三爺爺把自己也活成了一棵梨樹。
每年秋天,幾大筐梨子擺在院里,捧著梨子的三奶奶笑靨如花,看著三奶奶愜意地吃著梨子,三爺爺心中生花。吃不完的梨子,就送給左鄰右舍的孩子們,剩下的三爺爺把它們榨成汁、釀成酒,擺在櫥柜里,也擺在了三奶奶的心里。
想喝兩口了,三爺爺和三奶奶就拿出那套老式的青花瓷酒具,擺在梨樹下的小桌上,兩人兩個菜,小酌幾杯。“醉里吳音相媚好,白發(fā)誰家翁媼。”酒香伴著他們微醺的甜言蜜語,院墻周圍一圈梨樹都笑得枝條輕舞,醉意闌珊。
三奶奶愛吃梨,更愛這白得清正的梨花。每年春天,三爺爺?shù)脑鹤颖惚焕婊ɑ\罩起來。梨花很白,沒有一點雜色和瑕疵,就連那花絲都是白的,只有花絲頂上的花藥有一點點粉色。那一瓣瓣花片有著蠟質(zhì)的光,透著琉璃的亮,像冰一樣清澈,如玉一般高潔,飄落如雪,干凈如斯。
當(dāng)所有的花蕾盛開后,整棵樹都成了白色,那白色遮住了所有的枝丫,遠遠望去,三爺爺?shù)男≡菏腔ǖ暮Q?。放在現(xiàn)在,那一定是妥妥的網(wǎng)紅打卡地。
三奶奶有時間就盤坐在梨花叢里,端著笸籮在梨樹下穿針引線縫補衣物,梨花與白發(fā)相映成雪,幾片雪白的花瓣簌簌而下,落在她的肩頭,繼而滑落地面。隨著她雙手翻飛,梨花隨勢而舞,或盤旋、或徑直飛開去,三奶奶簡直就是一個梨花仙子。
有時,三爺爺在樹下看書讀報,邊喝著茶水,曬著太陽。偶爾讀到趣妙之事,三奶奶笑得梨花亂顫,梨樹下經(jīng)年的搖椅和木書桌陪伴他們度過了一年又一年的花事。陽光靜靜地鉆過梨樹枝丫的空隙灑在他們身上,有三奶奶的梨花開,在三爺爺心中永遠是一幅最美的畫卷。
前年冬天,三奶奶生了一場病,本以為是小小的感冒,沒承想就再也沒有等到來年梨花白。那年小院里的梨花開得三三兩兩,有幾株甚至銷聲匿跡,三爺爺撫摸著梨樹一連唏噓了好多天。
今年梨花再次怒放,滿枝丫密密匝匝全是花?;ㄓ袄?,那熟悉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,只剩下三爺爺煢煢孑立、形影相吊。從一棵樹挪到另一棵樹,看了一樹花再看一樹花,三爺爺?shù)膰@息穿過梨花叢,越過圍墻,飄得很遠。
“秋千巷陌,人靜皎月初斜。浸梨花。”漫步花影中,身染梨花白。又是一院梨花開,落雪的小院中獨留三爺爺?shù)膰@息聲了……
編輯: 孫璐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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