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月14日,到達武漢后,楊杰幫醫(yī)生護士卸草莓。
這個4米2長的“江淮”平板貨車已經(jīng)跑了6年、11萬公里,但之前沒跑出過陜西省。平時,它就停在西安市北三環(huán)大明宮建材市場等活,鋁合金門窗、消防鋼管是它常拉的貨。2月14日,它穿過秦嶺隧道抵達武漢市。這是它第一次出省,這次載的是500公斤草莓。
開車的人叫楊杰,38歲,老家是在咸陽市武功縣。他平時開一輛別克君威跑工程,沒碰過“江淮” 平板貨車。就在2月13日到2月17日,楊杰開著貨車往返西安武漢2次,為在武漢的陜西醫(yī)生護士送去850公斤的草莓。
車已經(jīng)走了,我們還覺得這很不真實
2月12日下午,在西安交通大學第一附屬醫(yī)院(以下簡稱為交大一附院),值守疫情熱線的護士長李丹接到了一個電話——“我想給在武漢的交大一附院醫(yī)生護士捐水果。”
在西安市長安區(qū)家中,楊杰悶了大半個月。他常在手機上看新聞,多是醫(yī)護人員穿著防護服救治患者的畫面。茶幾上放著的草莓個大味美,這是長安區(qū)環(huán)山路附近的果農送到小區(qū)的。
盯著屏幕中醫(yī)生護士臉上的壓痕,楊杰有些心酸。“一線的醫(yī)生護士這么辛苦,我能做些什么?”他心想,“如果能讓他們吃上家鄉(xiāng)剛上市的草莓,那該多好。”
“每個人都在為這場戰(zhàn)役做著努力。”在武漢一線的交大一附院護士馬佳佳收到草莓后說。
楊杰的家離交大一附院只有30分鐘的車程,家人身體不舒服時常在這里看病,但他并沒有熟識的醫(yī)生護士。楊杰只好在網(wǎng)上查電話,搜索到交大一附院的疫情熱線后,撥了過去。
掛斷電話后,他了解到物流公司不保證草莓能在保鮮期內送到。“我做生意常在外面跑,經(jīng)歷多,自己開貨車把草莓送過去應該不成問題。”楊杰說,“這些醫(yī)生護士在武漢救助患者,他們還不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一邊?”
“準備好了!我借了貨車,買了草莓,做好了回來后隔離的準備。”楊杰對交大一附院護理部副主任護理師、疫情熱線負責人溫繡藺解釋。
2月13日下午,楊杰開貨車到交大一附院,把要捎去的物資裝車。
溫繡藺感覺這件事不現(xiàn)實,想阻止楊杰的“危險計劃”。目前交通管制非常嚴格,而且普通人進入武漢有極大的風險。溫繡藺開玩笑說:“我們也希望你去,還能幫我們捎一些藥,但是實際情況不允許。”
“沒問題,你們把要捎的東西收拾好就行。”楊杰干脆地說,他堅稱“這是自己僅能做的事”。不忍拒絕楊杰的好意,溫繡藺就讓在武漢的交大一附院黨院辦干事葉青聯(lián)系楊杰。
“我看到醫(yī)護人員在一線的視頻,感動得眼淚流了下來。”沒等葉青說話,楊杰先開了口,“家鄉(xiāng)的草莓園剛開,我想開車運過來一些,為醫(yī)生護士加油,麻煩醫(yī)院開一個進武漢的通行證。”話到這里,葉青將之前想好的、說服的話收了回去。他給在武漢的交大一附院黨院辦干事段合真說了情況,段合真決定幫楊杰試著辦通行證。
2月13日上午,離開家時,楊杰對妻子文春萍說:“北京一個客戶買草莓挺多,我得送過去。”文春萍說:“你咋又折騰做草莓生意?回來就等著隔離。”楊杰說:“你不管了,我給你把錢掙回來就行。”當時,兩個孩子正上網(wǎng)課,只說了句“爸爸再見”。
第一次往返西安武漢的通行證。
楊杰是第一次開“江淮”平板貨車,不容易掌控車的方向。好在路上車少,給他留足了適應期。這時,段合真發(fā)來了剛辦好的通行證,楊杰急忙讓交大一附院準備要捎過去的物資。
臨走時,交大一附院的醫(yī)生送給楊杰一些醫(yī)用口罩、N95口罩和消毒液,并交代他要做好防護。溫繡藺回憶說:“那天車已經(jīng)走了,我們還覺得這很不真實。”
車往武漢開,返程時帶回90多條短信
2月13日21時左右,楊杰裝完草莓后,從太乙宮收費站上了高速。一路上,車極少,只剩下自己和發(fā)動機轟鳴的聲響。
平時,楊杰在高速上開私家車,時速在120公里左右。但現(xiàn)在,他開貨車的時速從不超過60公里。“開穩(wěn)開慢,草莓磕不得。”裝車時,農戶這樣叮嚀。其實他已經(jīng)做了充分準備——用上下兩個盆裝草莓、膠帶固定、上面蓋棉被防凍。
開夜車時,人瞌睡是難免的。實在太困,楊杰就不停地用手抽自己的臉。離服務區(qū)只有10公里,他卻感覺遙不可及,往前“挪”的每一步都是掙扎??匆姺諈^(qū)的標志,他就趕緊下,停車就睡。
但在駕駛室中睡覺并不好受,楊杰每次休息都不會超過2個小時。暖風效果并不好,他會被凍醒來。車上的一件舊棉衣只能蓋半個身子,他蜷起來才能遮住腿和肚子。車門變形、車頂爛著,八面透風。而且,這個車若熄火時間過長,還有可能打不著火。
只能打個盹就走。約過了15個小時,2月14日中午,車終于進了武漢市區(qū),這是楊杰第一次進武漢市內。貨車在武漢市區(qū)穿行了30多公里,沿途都是高樓大廈。“漂亮、大氣。”他驚嘆地說,“夜晚燈火通明,一定會很美。”
醫(yī)護人員把草莓送給患者品嘗。
陜西省第二批支援湖北醫(yī)療隊隊員每人領到了1盆草莓。還有80多盆草莓分給了交大一附院援鄂抗疫國家醫(yī)療隊,但不能保證每位隊員都有1盆。楊杰說:“我再拉1車過來,醫(yī)生護士必須每人1盆。”段合真極力勸阻:“非常感激,心意收到,不能再麻煩您了。”
返程途中,收到草莓的醫(yī)生護士給楊杰發(fā)來感謝的短信。內容大致相同,不同的是姓名和所在醫(yī)院。在離高速入口不遠處的輔道上,楊杰停下車看手機,在屏幕上滑了好久才見底。短信有90多條,他用了1個多小時一一回復。
收到草莓的醫(yī)護人員給楊杰發(fā)來信息。
看手機時,楊杰才反應過來當天是2月14日。他給妻子發(fā)消息說 “節(jié)日快樂”。文春萍卻說:“來點實際的,發(fā)紅包。”點開紅包后,文春萍先是罵他,后來給他發(fā)來“生氣”“菜刀”表情,因為紅包金額只有5.21元。當時,楊杰手機里沒有太多錢,他還要留著付第二車草莓的錢。
上高速后,楊杰就給段合真打電話:“還要來的?;厝タ倸w要隔離的,不如我在路上跑,您想想辦法。”車到武當山服務區(qū)時,楊杰給記者發(fā)來信息說:“老實說,我的承諾還沒有兌現(xiàn)完,不想這么快就隔離。”“承諾再送一車?”記者問,楊杰回了個笑臉。
2月15日晚上,楊杰到了西安,在高速路口將轉運來的草莓裝車后,直接調頭駛向武漢。這時,通行證也已辦好。路過隨州時,貨車出了故障,楊杰換了油門配件,抓得滿手都是黑油。車到武漢后,醫(yī)生護士給他安排了住宿,楊杰卻執(zhí)意要走。“不能添麻煩。”他說。僵持不下,段合真給楊杰帶了盒飯和水果。
楊杰將要返程時,醫(yī)生護士帶了吃的物品給他。
從北京回來了,開始隔離
2月17日返程路上,楊杰想起自己走時帶走了家中的出入證,家人這幾天肯定沒出門。他就給小區(qū)物業(yè)工作人員解釋情況,還問自己去武漢捐草莓回來后怎樣隔離。“我當時已經(jīng)做好了在酒店隔離的準備,要向他人負責。”楊杰稱,“社區(qū)有知道的權限,我也必須告訴他們真實情況。”
車快到西安時,韋曲街道辦工作人員給楊杰打來電話說:“您是大好人。到西安高速出口時說一聲,我們給您安排好了隔離酒店。”19時,楊杰從韋曲收費站下高速,跟著韋曲街道辦工作人員去隔離酒店時,正好路過自家小區(qū)。“去武漢的這幾天加上隔離期,是我離開家最長的一段時間。”楊杰說。
楊杰就是想讓每一位醫(yī)生護士吃上草莓。他說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些,這是很小的事;醫(yī)生護士做的才是大事,他們在拯救每一個生命和家庭。
楊杰講述自己送草莓的經(jīng)過。
2012年,楊杰的父親楊虎生患重病,在交大一附院做了手術。回家休養(yǎng)后,有幾次,楊虎生的病情突然加重。楊杰給交大一附院打電話,醫(yī)生回復:“不能拖,直接到病房,手續(xù)后面再說。”
2012年9月,楊杰的兒子楊涵3個月時,連續(xù)發(fā)燒幾天。連夜,楊杰和文春萍抱著孩子到交大一附院,后來確診是肺炎。當時沒有床位,醫(yī)生和病房協(xié)調說:“孩子病情比較嚴重,先加床收下治療。不能讓去其他地方折騰了,時間耽誤不起。”
女兒楊若楠14歲,正上初中,因為說“上學就是為了找個好工作”而遭到爸爸的批評。楊杰對女兒說:“上學不僅是要找個好工作,更重要的是要實現(xiàn)‘大我’,其次才是‘小我’。”
關于疫情防控的畫,這是楊若楠畫的。
在兒子楊涵的作文《特殊的新年》中,這樣寫:“爸爸告訴我長大了要當一名科學家,就像鐘南山爺爺那樣,在國家危難時,為國家和人民作貢獻。”
2月17日21時,楊杰在隔離酒店吃過晚飯后,給妻子文春萍打視頻電話:“我從北京回西安了,現(xiàn)在在酒店隔離,離家不遠。”文春萍說:“那你好好待著……”“我一會就回家。”楊杰打斷了她的話,故意逗她。“可別回來,隔離期滿了再說。孩子都在家。”文春萍當真了。楊杰考慮著給妻子實話實說,可還不知道怎樣開口。
文春萍還只以為楊杰是去北京了。她不知道——這幾天來,楊杰開著貨車跑了4天4夜、近4000公里,把她也愛吃的草莓送給在武漢的陜西醫(yī)生護士。
說明:2月18日,楊杰在酒店隔離第一天,他給妻子文春萍解釋自己其實是去武漢,給陜西醫(yī)生護士送草莓。
(本文中圖片和視頻均為在武漢的交大一附院段合真、葉青、劉炳圻等老師及采訪對象楊杰提供。)
編輯: 張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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