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飯時間，九九認知癥照護中心的介護士陪伴老人用餐。

　　□ 記者 滿淑涵

　　打砸家具、撕被褥、吼罵家人……回想起婆婆發(fā)病時的樣子，高向麗眼里泛起淚花，急忙用右手撐起額頭。

　　2013年，76歲的婆婆被醫(yī)院診斷為阿爾茨海默癥初期。“那時候老人行動自如，生活還能自理，做飯、洗衣都不在話下，就是老忘事。”高向麗說，直到2014年冬天,老人意外走失，一家人才覺得不能再放任自流。“家里請了保姆，再加上我和老公、兒子，四個人排班輪流看護。噩夢也就從那時開始了。”

　　據(jù)國際阿爾茨海默病協(xié)會發(fā)布的《2018年全球阿爾茨海默病報告》顯示，到2050年，全球各地老年癡呆癥(阿爾茨海默病)患者的人數(shù)，將從當前的5000萬增加三倍多，達到1.52億。雖然目前公眾對“阿爾茨海默癥”已不再陌生。但對這部分人群的照護依然是一個難題，許多家屬或照護人員特別辛苦，甚至出現(xiàn)焦慮、抑郁等情緒障礙。

　　煎熬

　　“老人得了這病，攪得一家人不安生。”高向麗說。照顧婆婆期間，她常在微信朋友圈這樣傾訴解壓：“我不想做怨婦，但是無能為力，我是兒媳婦，只能盡心盡力。”“再這樣下去，我真的受不了了。”“世界上最累的事，不過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生活逼到絕境，無處可退。”“終于熬到天亮了，日子還得繼續(xù)……”

　　婆婆生病第三年，開始出現(xiàn)幻聽幻視癥狀，常常打砸家具、撕扯被褥。“有時候把她孫子的床揭了，回頭卻忘了是自己干的，反過來埋怨我，甚至吼罵我。”后來，婆婆病情愈加惡化，喪失生活自理能力，大小便失禁。高向麗在家里買了護理床，每天天不亮就起床，做好早飯，幫老人擦過身子，再出門上班。

　　因為和丈夫經(jīng)營一所駕校，很多時候，高向麗都得披星戴月奔生活。“生活艱辛，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。”她記得有一天早上喂婆婆喝自己熬的紅豆稀飯，老人突然向她豎起了大拇指。“那一刻的開心像是多年攢下的，特別真特別甜。”

　　研究表明，高達80%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會發(fā)生躁動、發(fā)怒、甚至侵擾行為。面對出現(xiàn)認知障礙的公公，許欣和家人也束手無策。“去年7月，我們發(fā)現(xiàn)老人總是叫錯人，剛發(fā)生的事都會記混。”許欣說，“更讓人頭疼的是，公公近來經(jīng)常發(fā)脾氣，辱罵我婆婆，有時候還上去掐脖子。事后，他又很懊悔地哭、道歉，但是婆婆今年已經(jīng)84歲，這樣折騰下去，身體和精神都吃不消。”

　　選擇

　　認知癥俗稱老年癡呆癥，以阿爾茨海默型認知癥最常見，發(fā)病人群以65歲以上的老年人為主。

　　高向麗和丈夫也曾商量著為老人尋一家靠譜的養(yǎng)老院，但跑了好幾家，最后還是放棄了。“不光在市區(qū)咨詢過，藍田、長安我們都去找了，距離遠沒關系，關鍵是尋不下一家合適的。一聽說老人有老年癡呆癥，都直接拒絕了。倒是有幾家能護理認知癥老人的，但是費用偏高。”

　　高向麗算了一筆賬，婆婆退休工資每月2200元，住養(yǎng)老機構的話每月至少4500元的開支，評估護理等級高的話，每月得支出6000元。“再加上買藥的花費，我們兩口子也夠嗆。”

　　今年春節(jié)過后，許欣也不得不開始為公公選擇專業(yè)養(yǎng)老機構。“家里人實在沒有能力照看他了。”許欣的公公過去在高校任教，凡事精益求精，對起居環(huán)境也要求較高。“況且，他住得好，婆婆在家才能安心。”

　　不久前，經(jīng)親友介紹，許欣找到了位于西安市西部大道的九九認知癥照護中心。“人少一些，房間敞亮，陪護人員年輕，這是我們更青睞的。”許欣說，“當然，相對而言，性價比也得考慮。”

　　未來

　　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當前全國認知癥患者超過950萬人，且以每年超過30萬的發(fā)展速度遞增。由于病程長、致殘率高、難以護理，很多老人沒有專業(yè)機構可去，家人輪流照護導致身心俱疲。

　　西安工會醫(yī)院與法國專業(yè)養(yǎng)老機構多慰集團公司合作建立的西安工會老年護理院，專門開設了阿爾茨海默癥照護專區(qū)，目前已經(jīng)入住了24名認知癥老人。西安工會醫(yī)院常務副院長芮海榮介紹說，對于失智老人，不僅要求護理人員有過硬的護理技術，更需要有愛心和耐心。“同時，還要具備一定的心理素質，這些老人一轉身就可能忘了你是誰。”

　　因為過去在臺灣從事臨床醫(yī)療社會工作和長照社會工作，曹孟如在九九認知癥照護中心擔任“家長角色”，她為入住的老人設計了認知性活動、社交娛樂性活動和感官運動性活動，幫助老人們得到生活化的照顧，并融入社交生活。

　　“認知癥患者不是有飯吃、有人陪就夠了，他們需要自己的作息生活。”曹孟如說，“如此一來，照護人員會比患病的人更辛苦。但目前，很多家屬對這種病還缺乏科學認識，認為老人就是老糊涂了。”

　　88歲的周嘉敏奶奶因為出現(xiàn)日落綜合征，每當黃昏時就會情緒混亂或焦躁不安。有一段時間，家人將老人送到西安精神病醫(yī)院治療，發(fā)病的時候，就靠藥物和束縛帶來控制。“我們在做綜合評估時發(fā)現(xiàn)，老人除了重聽以外，時間定向感和邏輯能力都很好，通過科學照護是可以有尊嚴地生活的。”

　　日前，北京市衛(wèi)健委擬在城六區(qū)試點開展“北京市老年人群腦健康體檢(癡呆風險篩查)Ⅰ期項目”，通過結合老年癡呆早期發(fā)現(xiàn)、及時防治的主動健康管理理念，建立社區(qū)癡呆及輕度認知障礙綜合防控系統(tǒng)。而上海也已經(jīng)有社區(qū)認知癥家庭支持中心，為認知癥老人提供記憶訓練、康復治療等服務，為認知癥老人家庭提供技能培訓、照護評估和機構對接等服務。曹孟如希望，全社會能更多關注認知癥照護。“我們計劃從下個月開始為認知癥家屬開辦公益講堂，分享基本照護知識。一方面可以解放家屬，另一方面也可以節(jié)約社會資源。”(文中受訪老人及家屬均為化名)